序 著文有“并序”之例，是先评释写稿的原由。原由多种，宅心则一，是写有必要，并非没事谋事。评释写有必要，有些篇什容易，如上至宫廷的高文典策，下至小民的战争书札，都是为服务，文先过后，无文，事多数就办不成。我的这些篇什是诗词，逾期之物，服务用不着，评释写有必要就浩劫。大还是双料的，一是为什么要写，二是为什么想印。梦想的理由是写得好，因而，冠冕的，不错供东谈主观赏，以致助东谈主学，不冠冕的，我方由这冷清的边缘捞点荣誉。可惜这梦想是幻想；事实是，我方笃信，所写照旧吾家的传统，打油，拿出去就难免见笑于人之家。那么，为什么还要写、还想印呢？ 要写容易说。我是常东谈主，莫得孟子四十不动心，禅师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素养，有时，以致频频，“情动于中”，自后，依惯例，也很想“形于言”。而言，我认为，诗词的表情，至少是抒发某些“欲说还休”的情意，更合用，于是就效昔东谈主之颦，也写。写是法定的摆脱，谋略必不错劝服东谈主。以下说想印就难了。索尽枯肠，猜测三种理由。其一是莫得林黛玉的高风，积稿盈寸，舍不得焚。其二是循言和文的人道，不成不但愿别东谈主听到或看到。其三，生而为东谈主，心的经过，主要有念念和情两个方面。由性质以及清晰方面看，念念，街面，显；情，室内，隐。隐，是以零散，是以珍摄，是以别东谈主会更感酷好。但是说到写，就我我方说，天然也不停涂涂抹抹，而论说念念是频频，论说相干我方经历因而最躬行的情是险些莫得。是冷凌弃可写吗？不是；是俗语所常说，说来话长。难尽，只好装作莫得那么回事。实践是有。压在雷峰塔下也难，于是有时，理不胜情，也想挑帘出来，亮亮相。不错用自传或精良录的表情，但东谈主生于世，世故是必要的，为己，也为东谈主，总不免有难于动笔的情况。也不错用演义的表情，但那清晰的爱憎愈加昭彰，也许更难动笔。剩下的极少点空隙是谱入平平仄仄平，因为不错若有若无，怨而不怒，哀感顽艳。这是纳须弥于芥子，但不失为实生活的一个方面，有些功德者(其中有不少是融会的知交和不融会的知交)也许想知谈吧？亏负雅意是不应该的，是以才想找个契机印，不避献丑。 总的说完，还有分的，共四项，也说说。一是标题的“说梦”，昭彰是由谚语“痴东谈主说梦”来。这是默示，其中有梦，也有痴。其实也无妨说，梦和痴是一趟事，痴是意义，梦是清晰。专说清晰，梦是幻想，是无下降的希冀。幻想的归宿是玩忽，无下降希冀的归宿亦然玩忽，但是鬼魂不散，就成为梦。也只消在梦里，幻想还宛在，希冀还宛在。就一己说，这是疏淡的，是以想保存。这即是背面写成诗词表情的那些(存稿中采选的一部分)，求名实相副，题为“说梦”。 二是题材和情意，险些都是己身的哀乐。依时风，题材有大小之分，情意有轻重之别。其实这亦然古已有之，比如《诗经》第一篇的“掌上明珠”，“馨香祷祝”云云，依凡俗说本是小而轻的，到经师给戴上一顶“后妃之德”的帽子，小民变为王室，私务变为国是，就立即成为大而重的。王室和国是天然也不错使情面动于中，但长时间的世故资格是，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万不得已，也只可用讽喻的表情，但在网密疑多的时间，也会惹来讳饰。这是一。还有二，说大而重的，话有两路，沿途是中听的，沿途是刺耳的，中听的巧合能舒适，刺耳的巧合能保身，也就以不说为是。总之，就说是多年风气吧，到成为树大根深，就像是个性难改，只会写“入扁舟”而不会写“欲回寰宇”了。但也有极少不错告慰，是所写都是己身的实感，虽微末而莫得因求合时宜而掺假。 三是编排，仅仅为看着便捷，依一般选本之例，以类为序。诗在前，词在后。诗，古体在前，近体在后。无论诗词，都是篇幅短的在前，长的在后。次韵、集句之类，因不全都由己，更在后。类、体、长短都相同的，以写稿时间先后为序。 四是为了省一部分读者的元气心灵，俚句旁加了两种附件。一种是对于音的，即今昔读法不同的要害字，应读仄音的下加“·”，应读平声的下加“。”。(颐养用下划线标示——恶东谈主谷珠楼)另一种是对于意的，古典不熟，今典不知，读时都要费力，是以加了简易的注。至于某语句究应如何意会，因为写时的心理也不是不识时变，那就风动竹而以为故东谈主来亦无不可。 一、五古 不雅身 闻谈大方家，冥念念每独往。 盛年欲草玄①，始疑终信仰②。我亦慕泥洹，面壁悲迷惘。忽忽老已来，菩提苦未长。入山畏空闲，出山恣假想。楼头惊珮环，月下忆虚幌③。霎时幽梦回，兀坐意惝恍。吁嗟立命难，仍当愧泉壤。一九八○年 ①扬雄事。 ②形而上学宜始于怀疑，终于信仰，英国培根语。 ③杜甫诗：“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杂诗十首 其一 夏夜不成寐，徘徊庭树间。眉月倏已落，仰看群星天。闻谈此银汉，旋中亿大千。起源邈广阔，光度几何年。奇哉外广宇，来回昧缘分。万象从迁转，孰能出其樊。粉黛终归土，丹砂岂驻颜。堪笑前众东谈主，海上寻伟人。 其二 晨兴出村西，散步田间谈。远空浮水气，清露沾秋草。池畔多青蛙，乌鹊栖树杪。棉株尚作花，粘黍实已饱。粱杆立飘飖，甘薯隐地表。群动各有适，生生劳昏晓。瞢然顺其天，大化森悠渺。溟海无盈虚，彭殇同寿考。坚白徒纷繁，知分以为宝。 其三 闻谈安期枣，其实大如瓜。殷红缀绿蒂，食之寿命遐。又闻王母桃，千年一著花。方朔曾三饱，馀入帝王家。仙果那边寻，应驾六龙车。庭中亦有枣天海翼迅雷种子，甜脆不禁牙。负郭颐园桃①，朱唇艳似霞。尝此得奇味，植杖艺桑麻。 其四 客从故山来，覙缕述所见。春雨送新晴，杂花满芳甸。樱桃缀枝红，蔷薇已垂蔓。亦有漫游东谈主，坐听群莺啭。闻之动佳兴，浑欲不待旦。流逝月又亏，忽惊时令换。往哲惜分阴，大哥徒兴叹。 其五 昔日陶元亮，缓带乐归耕。园荒瓶粟尽，颇亦失业情②。放言抒所愿，遐念念在娉婷。良缘未可遂，坦虑以存诚。时复得醇酒，倾杯久不醒。岂无独往志，寄怀山海经③。刑天舞干戚，千载闻风声。 其六 南朝多奇逸，卓荦一红裙④。阿叔谢安石，阿翁王右军。垂帘逞玄辩，咏雪传奇文⑤。所适非其偶，会稽困孙恩⑥。虽有生花笔，烟尘荡不存。斯东谈主亦云逝，千载徒清芬。 其七 独处琼楼侧，顶风植海棠。整夜轻丝雨，花发映春阳。嫩蕊清香满，繁英炫红妆。游蜂竞来回，彩蝶恣翱翔。几日倾城艳，涟漪委路旁。树下佳东谈主立，脉脉空摧伤。 其八 桥边一株柳，长条拂地垂。曾与伊东谈主别，牵衣折幼枝。幼枝今已老，黄叶秋风早。伊东谈主水一方，烟波惊浩渺。欲将三秋叶，缄封托驿书。驿书无由达，桥上独迟疑。 其九 征程宿逆旅，窗对薄暮山。室隅一转客，寒素亦苍颜。云自琅琊来，就食趋三边。夜深未成寐，欹枕话已往。浮千里东谈主海中，徘徊多悲欢。门外闻马嘶，晨星犹在天。敬君一樽酒，识此风尘缘。 其十 闻谈赤神州，海角亦芳草。嗟余坐小房，纸上事枯槁。诗骚见蛾眉，纪传寻鸿爪。岂无走运志，蹀躞身已老。伫立望秋山，岩壑云渺渺。一九七五年 ①在圆明园内。 ②曾作《闲情赋》，抒伴佳东谈主之心愿。 ③作《读山海经》诗，有“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句。 ④谓谢谈韫。 ⑤代小郎论辩，作“柳絮因风起”之句，齐见《世说新语》。 ⑥嫁王凝之，不如意，在会稽遇孙恩之乱。 二、 七古 北苑关山行旅图意 年岁残，行旅难，坂折霜浓谷风寒。敝履蹀躞布衣单，草堂榻暖在天边。河广山高路漫漫，殷红夕照翠微间，客舍茫茫相阑干。一九七五年 和玄翁读史七古 松称五医师①，何异寻常树。封山向向阳，下山仍日暮。祖龙贪痴期相悟②，九泉冥寞终难遇。咸阳宫阙鹿马迷③，玄豹独知避雨雾。我生食息七十年，昨日见新当天故。以今度古想天然④，不须羲皇犹上溯。薄暮掩卷一凭阑，寒鸦点点西飞去。 一九七七年 ①泰山有五医师松。 ②祖龙，秦始皇，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③赵高詈夷为跖事。 ④孔融嘲讽曹操事。 和玄翁题画七古 忆昔渡长江，怜爱江南色。卅载滞京华，未作金阊客。太冲秀气吴都赋①，茂苑苏台岂还是。凭君彩笔写江乡，烟花依约横塘路。江天极目鹭鸶飞，梦断凭阑对夕晖。晚岁追凉曾有约，春来魂逐白云归。诗画名家仍英俊，北苑南田君其党。芸窗斐几展吴笺，落笔千言如反掌。吁嗟三晋隔云山②，念念君不见意慨慷。一九七五年 ①太冲，晋左念念。 ②时翁寓晋南稷山。 三、 五绝 幽居 小院三株树，残阶一簇花。隔墙闻笑语，寻丈即海角。一九七五年 春夜 客至酒盈缸，诗成月半窗。春风如特意，吹梦到吴江。一九七五年 春雨 细雨催新草，深房昔燕归。海角东谈主不见，怅望旧征衣。一九七五年 念远 腊饱读自年年，春回各一天。何当风雨夜，剪烛坐君前。一九七五年 神游 雪岭三年戍，前溪半日欢①。钗头金凤坠，拾作绘画看。一九七五年 ①前溪在浙江，南朝舞乐多出于此。 深巷之秋 露蝉声渐细，容易又秋风。曲巷深深院，墙头枣实红。一九七五年 遐念念 读史悲生晚①，闻钟惜梦遥。不知青霭下，那边是蓝桥。一九七九年 ①“前不见古东谈主”之意。 七九年尾颂辞 坐夜忧生促，迎春叹梦虚。残年何所欲，不复见焚书。一九七九年 自嘲 有梦念念穿壁，无缘听盖棺。南华寻坐忘①，未废日三餐。一九七九年 ①“回坐忘矣”，见《庄子》。 秋意 逝水知那边，诗文纪古今。西风红叶尽，夜色自千里千里。一九八四年 不雅生有感 饩羊当日事，刍狗百年身。等是庄生梦，何苦问假真。一九九○年 为东谈主题峰峦烟雨图 雨细诸峰碧，风和万木闲。烟云遮望眼，胜似米家山。一九九○年 杜集二首 其一 著述千古事①，忧患百年间。去国长为客，诗成两鬓斑。 其二 治乱遗民泪，悲欢小儿心。诗篇垂汗简，读罢几千里吟。一九七五年 四、七绝 甲寅秋日偕造年兄游张家口大境门旁废寺 镇塞山城大境门，危楼独处几薄暮①。经声烛泪销一火尽，空有登临旧屐痕。一九七四年 ①寺在门内右方城上。 江南春 镜面水池燕子飞，炉香雾里试春衣。垂帘卧听催花雨，整夜东风竹笋肥。一九七五年 乙卯辉煌有怀寄让公 弱柳浮青卧凤城，宣南别后又辉煌。杨花荡尽榆钱老，愿得郊园结伙行。一九七五年 拟新秀行 汉祖床前说备胡，新丰市上醉相呼。平明试马长安谈，身是高阳一酒徒①。一九七五年 ①高阳令郎，《史记》郦食其语。 读《史记·货殖列传》 彩笔飞花写世风，传声绘影夺天工。歌吹矫健离常谭①，高见何东谈主解此翁。一九七五年 ①太史公《货殖列传》崇矫健，后东谈主有蒙眬。 重过津沽宁园 宁园一别几多春，白首重来踏劫尘。曲岸垂杨仍拂水，沧波无复划船东谈主。一九七五年 景徽兄来札云诗兴大减知多病有怀 散步花间惯赋诗，花着花落两无知。拈毫却忆经年别，丙夜屋梁月上时①。一九七六年 ①杜甫诗：“落月满屋梁，犹疑照神气。” 忆别 又值春风话诀别，绿杨门外骞驴嘶。征程恰有阁房梦，野店鸡声月正西。一九七七年 题玄翁为乡居拙句补图 黄封漉毕着陶巾，小路花飞几度春。欲乞烟云长抚养，故山犹有画中东谈主。一九七七年 题玄翁为蕴翁作秋山图 荆扉永日不曾开，曲径秋深遍绿苔。莫谈幽居仙客少，白云夙夜入帘来。一九七七年 读堂吉诃德有感 瓮甲盆盔瘦马驰，荒漠僻巷觅神奇。归来目在眉峰下，泪洒桑君彻悟辞①。一九七八年 ①其仆桑君常谓，世间齐现实，无神异。味之惋惜。 题油画阊门外渡僧桥 令嫒一掷买春宵，细雨姑苏蝶梦遥。廿四风微花信渺，几番魂断渡僧桥。一九七八年 香山谈中偶有所感 弱柳水池燕子飞，春来犹记旧罗衣。经年驿路无消息，魂断花开渐渐归①。一九七九年 ①陌上花开，可渐渐归矣，吴越王妃故事。 宋光逵先生将返校以一绝送别 喜共湖山度晚春，何妨余事作诗东谈主①。他年策杖长安谈，会向郊园一问津②。一九七九年 ①先生喜为诗。余事作诗东谈主，韩昌黎句。 ②先生住北京西郊。 别香山 别泪依依湿缊袍，新亭暮雨哀怜宵。西风醉染霜林日，小路再会第几桥。一九七九年 世健兄喜影相书一绝赠之 罗裙革履异时装，逝水留波久擅场。细雨江南多少梦①，苏堤写罢又横塘。一九七九年 ①世健兄江南东谈主。 春去 夹路槐花依次开，春红夏绿苦相催。再会欲问朱楼事，蜡泪炉香半是灰。一九八○年 送东谈主往苏州 红颜旧梦不胜谈，尚得天街酒半酣。唱罢长歌书短句，送君舟楫过江南。一九八○年 姜女庙口占 车过雄关十里程①，望夫台上叹嘉名。圣贤千载过剩话输与丝萝一日情。一九八○年 ①庙在山海关外。 庚申晚秋偶过香山口占 几番蝉噪又秋风，犹记已往看树红。旧业应随黄叶尽，空余梦影碧山中。一九八○年 为东谈主题画 又傍奇峰顺水行，杜鹃声里布帆轻。年来些许东山梦①，付与沧波一日程。一九八○年 ①谢安隐居东山。 辛酉年寒食 几家寒食见炊烟，陌上新茔又一年。争说玉兰花事好，春风荡尽纸灰钱。一九八一年 春去矣念及丙辰苏州之游 忆昔金阊醉夕烟，枫桥伫立数归船。春明几度风飘絮，不出盘门漫五年。一九八一年 新下榻处为母校二院工字楼与玄翁同室题壁 五十年前教学楼，洪涛过后半方舟①。今来小房悬双榻，对话开天两白头。一九八一年 ①楼后半已拆去。 读陈寅老柳如是据说戏题 东山酬和数行中①，拾珥怜裙异代同。我亦神游仙枕梦，鸳湖对柳一帆风②。一九八一年 ①钱柳附和诗见《东山酬和集》。 ②鸳鸯湖，钱柳舟游之地，在嘉兴。 壬戌腊月二十三日即事 令节多惊两鬓霜，凤城冬去日初长①。天街些许迎春会，无复糖瓜送灶王②。一九八三年 ①次日立春。 ②灶上多有油烟机而无灶君浑家之神位，益使东谈主有骸骨如此之感。 癸亥元旦口占 据案雕虫亦哀怜，长门赋易沈郎钱①。鞭声不醒邯郸梦②，犬去豚来又一年。一九八三年 ①《长门赋》，大作；沈郎钱，小钱。 ②鞭，家乡称炮竹。 负暄琐话脱稿有感 圣洁说说姑听之，夕阳篱下语如丝。那个会得西来意，烛冷香消掩泪时。一九八四年 甲子中秋感怀 行行住住百年身，会有胡僧识劫尘。揽镜长嗟仍自笑，千秋论定更何东谈主。一九八四年 晚春 布谷声声第几枝，年年陌上说相念念。清宵又惹江南梦，细雨横塘缓棹时。一九八六年 为东谈主题画 雨后峰峦供卧游，河房犹记旧妆楼。浮生多少归山志，付与烟波万里舟。一九八八年 己巳荷月述梦 幽怀记着故居瓜，欲出东阶梯苦赊①。月落天街同此夜，曾经寻梦到梨花。一九八九年 ①赊，读shā。 玉华台小聚呈念书月刊诸女史 红颜微笑几多时，长记淮扬白酒卮①。点染神州同此梦，著述空说寸衷知②。一九八九年 ①玉华台为淮扬菜馆。座上吴彬、杨丽华二女士齐能饮白酒。 ②杜甫诗：“著述千古事，得失寸衷知。” 庚午谷雨偶赋 阵阵朝风又市风，尊王逐利九囿同。闭门仍有桃源梦，白首催东谈主一笑中。一九九○年 庚午三月三日偕蘅君过慈仁寺 慈仁废寺夕阳中①，旧阁名存迹已空②。金粉玉楼随梦去，只留华发对春风③。一九九○年 ①寺在北京外城广安门内。 ②寺有毘卢阁，为明季名妓顾媚停灵地，久已圯。 ③余二东谈主齐已发白。 庚午晚春 契阔比年恨一车①，春风又逐柳丝斜。猖狂吹断蓬山梦，窗外茶蘼正作花。一九九○年 ①车，读chā。 庚午白露节感怀 又听长杨落叶声，芦花朔雁两冷凌弃。梦回欲问西活水，策进禅关尚几程①。一九九○年 ①禅宗典籍有《禅关策进》。 乡居二首 其一 紫陌红楼一梦归，忍寒犹恋旧缁衣。可堪细雨薄暮后，小院无东谈主独掩扉。 其二 青灯白首记年华，旅枕孤衾梦旧家。点检箱笼无凤纸，欲书花叶寄海角。一九七五年 玄翁为拙句小院无东谈主独掩扉补图感赋二绝 其一 敝笼犹贮旧征衣，点检青箱事已非。辇毂尘凡多少梦，阳关唱罢一身归。 其二 客去园空世外天，斜晖淡处见炊烟。寒宵展卷见摇烛，曾记披衾抱膝眠。一九七六年 题画二首 其一柳 鹅黄拂水万千条，漫与春风竞舞腰。不省年年攀折苦，霜皮半倚霸陵桥。 其二竹 卜宅青溪伴白云，移来玉砌近红裙。虚窗日暮愁今雨①，醉眼灯花见此君。一九七六年 ①杜甫《秋述》：“寻常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 沈资本千自杭州惠寄画梅一帧赋七绝二首致谢并乞山水画 其一 葛岭寻梅惜后期①，藤笺乍见暗香姿。朱英绛萼垂垂发，正是西泠月上时。 其二 帮手浮生半日闲②，软尘何似翠微间。赤松黄石无寻处，且就干翁乞碧山。一九七七年 ①一九七六年游西湖，时已初夏。 ②唐李涉句：“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 题玄翁茶花女演义译稿三首 其一 闻谈浮生戏一场，香阶穷巷尽黄粱。偶逢仲马生花笔，抚卷凝眸欲断肠。 其二 氍毹座上泪阑干，犹记唐家话剧团①。一自郊园长诀后，玉容憔悴不胜看。 其三 兰成白首旧著名，摩诘图画老更成②。解谈茶花传掌故，只今谁忆冷红生③。一九七七年 ①三十年代初曾看中国旅行剧团演《茶花女》，唐槐秋、若青父女主演，不雅者多落泪。 ②玄翁能诗文，兼擅图画，故以庚信(兰成)、王维(摩诘)方之。 ③冷红生，林琴南(纾)，曾编译《巴黎茶花女掌故》。 杭州沈吴二老惠诗却寄四绝以为木桃之报兼呈瑜清诸老 其一 武林飞下蜜香笺，颊上添毫画酒仙①。恰待春红花月夜，握螯共坐毕公船②。 其二 远慕东皋住醉乡③，乐天佳兴老苏杭④。春风一度钱塘路，未识荆州枉断肠⑤。 其三 孤山烟雨太凄迷，望鹤寻梅踏白堤。久别平湖三五月，梦魂长在断桥西。 其四 湖山爽快集群英，月影钟声酒数觥。投辖孟公应失措⑥，步兵席上坐公荣⑦。一九七七年 ①吴公一之有《新酒中仙歌》。 ②晋毕卓嗜酒事，见《晋书》本传。 ③唐王绩号东皋子，嗜酒，作《醉乡记》。 ④乐天，白居易，曾官苏杭二州。 ⑤七六年春在杭三日，未晤沈吴诸老。 ⑥汉陈遵，字孟公，喜饮，投客车辖以留客，见《汉书》本传。 ⑦步兵，阮籍，不与刘公荣酒，见《世说新语》。吴公诗云座上有不饮者。 咏砚十绝句并序 三数年来幽居少事，赖有砚田可资耕种，昔东谈主一饭之惠终生不忘，况岁月长养之德乎。每念念以文纪之，而学疏词俚，力不从心。乙卯辉煌，偶为绝句十首，武昌剩竹，亦情面纸半张之意辛勤。 其一 水归深洞冠端溪，蚁脚鹅毛诗人迷①。四尺吴绫临晋草，幽怀常在禊亭西②。 砚材不下百种，以端石为上。清乾隆大西水归洞石，温润如凝脂，又端石之冠。 其二 眉子弯弯蹙远山，金星精明绛河间。文房建业犹余恨，龙尾涟漪几日还。 歙石产婺源，有金星、眉子、罗纹等斑纹，南唐后主龙尾砚，至上品也。建业文房，南唐藏字画之所。赵宋一统之际，南唐贡砚多流寇闽越。 其三 螽斯瓜瓞影千里千里，远岫奇峰未可寻。泼墨淋漓留蜀素，刷书谁与度金针。 宋米颠爱石，传世现存螽斯瓜瓞，入清宫，远岫奇峰，盘曲亏损津艺术博物馆，欲一见而未得。米以书道自诩，尝自谓“臣刷字”，《蜀素帖》其名迹也。 其四 令嫒买石谢专城③，十砚斋头久擅名。长系寸衷无度好意思，哀怜身后寄东洋。 清黄任莘田十砚轩，藏砚多新石杰作，最煊赫者为好意思无度，昔年曾见其拓片，黄题谢朓句云，“非君好意思无度，孰为劳寸衷”，闻已流入东洋。 其五 西京草隶子云文④，司马闲曹署左军。息影西亭传砚史，春明市肆一逢君。 南阜山东谈主高凤翰，晚年右臂风痹，以左手作书，隶意奇古，一钤记曰左军司马。善制砚，集拓影为《砚史》，昔年在燕市曾见印本。 其 六 虹桥绿郭落花风⑤，百砚肥土作财主。古隶繁梅充一怪⑥，青袍瘦马又江东。 冬心先生金农，杭州东谈主，扬州八怪之一，自称百二十砚田财主。 其七 凤阙朝参退食余，崇坚贵腻隔城居⑦。唐泥宋石相侵夺⑧，白首题铭两尚书。 纪晓岚与刘石庵，一寓外城虎坊桥，一寓内城驴市巷子(今改礼士巷子)。攘夺以为戏乐，见《阅微草堂砚谱》。 其八 宝璞良材压几箱，雕龙妙手玉簪长。斜风弱柳专诸巷，永忆吴门顾二娘。 砚工妙手多不著名。康熙间苏州顾二娘，住阊门内专诸巷，琢砚名震海内，传世真品稀如星凤。 其九 巡坑品石证新知，嘉应端州两巨师。宝砚堂中存砚辨，斋藏廿四亦称奇。 嘉谈间，端州何传瑶石卿著《宝砚堂砚辨》，嘉应吴兰修石华著《端溪砚史》，多本之目验，甚精审。吴别署二十四砚斋。 其十 龙尾罗纹一脉斜，羚羊紫玉泛青花⑨。晴窗试墨难成字，把笔多惭癖砚家。 爱砚田而不谙栽种，愧彼佳石矣。龙尾山，歙石产地；羚羊峡，端石产地。一九七五年 ①蚁脚青花，鹅毛绒，齐端石名贵斑纹。 ②修禊之亭，即兰亭。 ③黄任卸四会知事任，令嫒买砚，令嫒买婢(金樱)。 ④子云，扬雄。 ⑤虹桥，一作红桥，在扬州。王渔洋词，绿杨城郭是扬州。传金冬心诌诗为盐商突围，有“夕阳倒映桃花渡，柳紫飞来片片红”之句。 ⑥冬心隶书如以板刷成，名漆书，画梅常繁枝密朵。 ⑦砚石，有喜坚苍者，有喜柔腻者，纪主兼收。 ⑧泥谓澄泥砚，传以唐制为上。 ⑨端石多紫色。 偶为十绝句 其一庄子 匠石挥斤妙听风，是曲醒梦有无中。榆枋控地寻常事，海怎样苦笑二虫。 其二司马相如 长门作赋锁重帷，贳酒成都日几卮。纵有文君同岁月，茂陵风雨不胜悲。 其三司马迁 东谈主天留影足千秋，纪传传家忍百忧。椽笔幽怀差可念恨无货殖脱蚕囚。 其四陶渊明 百里微官一日还，东篱采菊见南山。诗成酒熟羲皇上，粟罄园荒晋宋间。 其五杜甫 济世风骚冠古今，时将彩笔写天心。锦江弱橹惊离梦，极目京华泪不禁。 其六李商隐 蝶梦鹃啼锦瑟诗，碧城风月恨迷离。何东谈主解作无题句，应有红裙络茧丝。 其七苏轼 欲书花叶寄朝云①，分歧时宜岂可闻。织锦诗才惊百代，海角那边一逢君。 其八李清照 翠袖词东谈主瘦似花，琴书荡尽并无家。漫空旧雁声声慢，多少乡愁到水涯。 其九蒲松龄 晏坐清泉说鬼狐，何妨市隐类臞儒。丹墀紫绶无由见，且觅黄英伴老汉。 其十曹雪芹 顽石何由落九天，灵河绛草证奇缘。茜纱窗下千行泪，谁与村言作郑笺。一九七五年 ①李商隐诗中句。 文鉴十首 其一 临邛放肆诉琴心，卖赋长门易酒金。羞涩茂陵风雨夜，寒灯卧听白头吟①。 司马相如卖《长门赋》。 其二 骂祖已往矢在弦，嘲孙当天语如泉②。毫端惯作鱼龙戏，巧合前修愧后。 陈琳代主骂贼。 其三③ 覆雨翻云笔下通，经残史秽古今同。赏音赖有徐常侍，藏拙千里文护魏公。 魏收撰秽史。 其四 屏迹僧厨事爨炊，丰干饶舌费言辞。能除教下三时业，不废东谈主间两卷诗。 寒山拣到避世而传诗。 其五 日日长安买醉归，谪仙高韵世应稀。惊东谈主一曲清平调，写与龟年唱贵妃。 李白作诗颂杨贵妃。 其六 国子先生入学宫，身握木铎警愚蒙。如何远慕颜曾乐，一卷雄文欲送穷。 韩愈不成固穷。 其七④ 炫奇长庆有宗匠，佶屈聱牙绎守池。上士诠言浑不会，空留寱语恫愚痴。 樊宗匠为文勤奋晦涩。 其八⑤ 千军弃甲锦城开，又见君主舆榇来。闲谈著述经国业，降书名世亦堪哀。 李昊善作降表。 其九⑥ 闲将博议舞唇枪，左氏春秋作战场。暮四朝三矜高见，毁庄誉段亦乖张。 吕祖谦作史论八股。 其十 自筑凌烟自绘画，自匀粉墨自嵩呼⑦。雕虫敢笑王丹麓，一字千里吟捻断须⑧。 王晫自吹自擂。 一九七七年 ①司马相如欲纳妄，卓文君作《白头吟》。 ②陈琳始依袁绍，为文骂曹操，辱及乃祖乃父。后依曹操，数落之，陈曰：“矢在弦上，箭在弦上。”又为致东吴将校书，代曹操骂孙氏。 ③魏收撰《魏书》，依亲疏为接头，东谈主称秽史。以文属徐陵携江南，徐千里之江中，曰：“为魏公藏拙。” ④樊宗匠传世文《绛守居园池记》，东谈主齐不知所云。 ⑤李昊仕蜀五十年，传前后蜀降表齐出其手，东谈主署其门曰“世修降表李家”。 ⑥吕祖谦著《东莱博议》，内容靡烂而虚张威望，为各式八股之先声。 ⑦王丹麓(晫)著《今世说》，所收掌故有己身者，拟附骥尾以传，又在自传之下矣。 ⑧文东谈主类如此，以躬自厚为宜。 次玄翁题画诗韵 丹枫醉叶艳于花，酒肆青帘路尚赊①。默数乡关多少事，杜鹃声里送年华。一九七四年 ①赊，读shā。 景徽兄寄示看芍药绝句次韵怀之 乍喜苍颜对绛花，中山故里忆君家①。清风朗月晦无分②，怅望邢州路里赊③。 一九七七年 ①景徽兄家定州，古中平地。 ②定州北邻清风店，南邻明月店，故俚语云：“清风朗月夹定州。”景徽体弱，晚岁住邢台其女家。 ③赊，读shā。 玄翁寄示题画竹绝句即次其韵三首 其一 凤阙归来画竹枝①，海昌花事恨迷离②。何东谈主解作江南梦，素影荒凉月上时。 其二 翠篁移上绘画看，湖面冰茵报小寒。竺寺疏钟仍绝响③，空教日影上三竿。 其三 夕阳楼外鹧鸪鸣，乍起乌篷听雨情。但有此君长作伴，不愁羌笛弄边声④。一九七六年 ①因右派问题，翁由北京谪山西稷山。 ②翁浙江海宁东谈主。 ③东邻为广化寺，久已不闻钟磬之声。 ④干校放还后宽泛，有时寓张家口长女家。 元白上东谈主为津门保翁书自作论书绝句三首保翁和之兹亦次其韵 其一 点画烟霏八法精，金堂简靖旧家声①。试从慎伯衡书品②，未许成王浪得名③。 其二 乞得金针拜受握，琅環宛委论书诗。山阴笔势何东谈主会，漫说羲之付献之④。 其三 马厂斋头拜六如⑤，声闻胜读十年书。獐熊笑脸今犹见，泪洒西州忆老驴⑥。一九七六年 ①启功先生字画有时钤简靖堂章，其先世所传也。又谐音为坚净居。 ②包世臣字慎伯，著《艺舟双楫》。 ③“偶作擘窠钉壁看，旁东谈主多说似成王”，启功先生《论书绝句》中句。成王，乾隆天子十一子授室王永瑆。 ④“不是羲之即献之”，亦《论书绝句》中句。 ⑤余初进谒时，启功先生寓前马厂。因兼精字画，故比之唐寅。 ⑥启功先生曾戏云：“座上客齐动物。”案指张(獐)、马、熊、曹(混名老驴)诸东谈主。曹君于1972年早逝。 玄翁惠示高阳台词咏鸾飞旧梦读之懊恼愧不成和集玉溪生句成三首却寄 其一 远书归梦两悠悠，同向春风各自愁。纵使有花兼有月，他生未卜此生休。 其二 良辰巧合有佳期，万里南云滞所念念。却忆短亭回归处，黄蜂紫蝶两错乱。 其三 不信年华有断肠，古来才命两相妨。离鸾别凤今安在，万里西风夜正长。一九七六年 五、 五律 癸丑残腊偶成① 市隐宁无分，村居亦有缘。临书砖作砚，剪胜纸为莲。粉壁仍留月，桃符不记年。消寒何所事，归梦绿窗前。一九七四年 ①是时新年已过，仍未返京。 甲寅残腊感怀 食息存买卖，吟诵应化机。青毡多契阔，紫陌少芳菲。新岁又云暮，故居殊未归①。擎杯邀素影，怅望旧缁衣。一九七五年 ①故居谓京居。 鸡鸣驿① 鸡鸣犹古驿，雉堞映黄沙。顾虑今市井，应存旧酒家。朔风惊旅梦，枯木宿寒鸦。怅惘双衰鬓，征輶送岁华。一九七五年 ①在张家口东鸡鸣山东侧，尚有小城。铁路在其南不远。 宣化 征轮傍水行①，宣府久著名北。岭横新垒，南楼枕旧城。顽儿频猎艳②，悍妇一逃兵③。岁月流今古，漫空又雁声。一九七五年 ①铁路南侧为洋河。 ②明正德天子掠民女事。 ③清慈禧太后庚子隐迹曾驻此。 乙卯夏乡居寄内 赋别垂三月，裁书一报君帘帷犹蔽影，雀鼠未成群。净几亲黄卷，崇丘看白云宁无桑苎兴，夜笛不胜闻。一九七五年 乙卯初伏偶成 玉京寻梦客，乡曲且为家壁有游蜂窟，门无父老车①。晴窗摹石饱读，雨夜诵蒹葭又得燕园信②新荷已作花。一九七五年 ①车，读chā。 ②京居在西郊燕(yān)园。 自原意之什 即事存佳兴，殷勤乐此缘湖山真入画，简册正堪眠。紫陌仍明月，黄花不择年旗亭行处有，又解杖头钱。一九七五年 偶有所会 乾坤同化育，万类各悠悠柳絮因风起，桃花逐水流。马嘶芳草岸，东谈主在木兰舟即事多玄会，应无杞士忧①。一九七五年 ①杞东谈主忧天事。 谢金陵旧雨存问 日课三餐饭，年华两鬓霜娇孙才束发，秀句未充囊。黾勉希宁越，蹉跎愧孟光不胜风雨夜，幽念念在江乡。一九七五年 伏枕 凄风长至夜，伏枕忆修途蹀躞留双趼，蹉跎乏半铢。三余亲卷轴，四部代巴菰老去犹佳兴，寒灯听鬼狐。一九七五年 防震露宿有怀汝公① 禹甸犹余震，尧天乍可依。秋风温旧梦，夜雨湿新帏。伏枕金蝉闹，看云帛雁稀。遥怜周国士，行露未言归。一九七六年 ①唐平地震后，得周汝昌先生札，云亦住地震棚中。 乡居西厢毁于地震忆初至之日 青衿游北序①，白首转西厢。稚幼争窥户，荆布欲下堂②。榻前多鼠妇③，天际一牛郎。默数晨鸡唱，方知夏夜长。一九七七年 ①北序，指北京大学。 ②戏谓妻未同业。 ③记实也。 七十纪事 计岁忽衰迟，从心例后期。闲情同梦寐，世事两错乱。室陋依莱妇①，车喧远伯夷。斜晖犹送暖，负曝独寻诗。一九七七年 ①老莱子妇劝夫藏隐，见《列女传》。 冬晚随性 午睡醒来晚，凭阑看日千里。寒鸦栖古木，暮霭出遥岑。久断黄姑梦①，空留小儿心。故东谈主仍不至，佳酝独行斟。一九七七年 ①黄姑，牵牛星。 慎之兄来札有超尘常乐之语书此代简 世外闻柯烂，东谈主间看水流①。隆替惟旦夕，谈宴几春秋。读帖同禅诵，莳花代卧游②。兴来相对饮，应不觅丹丘。一九七七年 ①《论语》“骸骨如此夫”意。 ②时慎之在北海植物园使命。 戊午夏季枕上口占简汝公 马路行油碧，鹃声促麦黄。楼居忧地震①，梦断忆天香②。乍喜元凶黜③，仍闻上智昌。衡门少今雨，谈术可相忘④。一九七八年 ①地震仍裕如悸。 ②汝公治《红楼梦》，故及天香楼事。 ③时已大改动后。 ④东谈主相忘于谈术，见《庄子》。 戊午盛夏萃华楼与玄翁小聚戏以韵语追记之 生啤可代茶，市肆近中华①。便宴呼鸡笋，嘉肴见菜花。迎新不雅白首，鉴古说皇家②。别后宣南谈，欣逢二路车③。一九七八年 ①时玄翁自晋宿来京，寓中华书局。 ②席间泛论故宫字画展。 ③饭后往宣南，乘二路汽车。车，读chā。 京华谈中偶成 未得南园醉①，仍来北国游。古城余禁苑②，新路起危楼③。赖有咸阳约④，应无厂卫忧⑤。黄垆那边是，忍泪过西州⑥。一九七九年 ①宋林元之句：“乞取南园作醉乡。”南园在苏州。 ②城垣等多毁，仅故宫尚存旧貌。 ③新建高楼甚多。 ④刘邦约法三章事。 ⑤魏忠贤东厂事。 ⑥途中尚有昔日共饮之地，物在东谈主一火。黄公酒垆，王戎与嵇康等共饮之地，见《世说新语》。西州城，羊昙哭谢安之地，见《晋书·谢安传》。 戊午新秋从众登长城口占 虎旅行那边，雄关驻此军。寻烽仍后我，望塞且随君。绿野迷青冢，苍冥荡白云。姜娥前日事①，涕泪不胜闻。一九七九年 ①孟姜女事。 自伤 通衢叹多歧①，龟蓍问所之。华夏常水火，下里少胭脂。有感齐成泪，败兴且作诗。乐清仍履浊②，羞涩寸衷知。一九八○年 ①通衢以多歧一火羊，见《列子》。 ②西谚，亦知净水为佳，然多在浊水中行。 春山行旅图意 雨霁山犹湿，风和水不涟。千家花吐艳，沿途柳含烟。未与辉煌祭，仍怀汉晋年。酒帘行渐远，明日在谁边。一九八一年 途中遣兴 岁月佛门外，晨昏闹市中。泊车无旧雨，买椟又新风①。漫信循环劫，终迷造化功。若逢柳泉叟②，清茗说龙宫。一九八一年 ①买木器者甚多。 ②柳泉居士蒲松龄。 癸亥中伏苦热即事 绕树新楼外，浮瓜旧府中①。露台仍驻颜，空穴不来风。雅会念念冰室，仙歌记水宫。密云浑未雨，何日见飞虹。一九八三年 ①地为旧公主府，多改建新楼。 楼居不寐偶成 感怀仍此室，闻谈竟何方。有约念念张范①，忘情愧老庄。生存千白简②，业绩一黄粱。欲问星明夜，摇红泪几行③。一九八三年 ①张劭、范式为存一火交，见《后汉书·范式传》。 ②白简，纠弹之文，今所谓密告、批判也。 ③摇红，烛。 乙丑冬至随性 岁岁长安住，欢然说不难①。独行周两榻②，从众日三餐。正气仍螳臂，残躯未鼠肝③。冬闲何所事，画鬼与东谈主看④一九八五年 ①长安堵不易，白乐天故事。 ②每周住城表里参半。 ③泰山压卵，肢体变鼠肝，齐见《庄子》。 ④借指信笔胡云。 畸梦 几夕辉煌月，朝来动地风。斯言淆鹿马①，政令育鸡虫②。投寄千张俭，收诛亦孔融。喘余何所事，伸指欲书空。一九八五年 ①斯义双关，此与李斯(詈夷为跖)。 ②政义双关，政事与嬴政。 试放牛山之屁 无缘飞他乡①，有幸住中华。路女多重底，山妻欲戴花。风浪归你老，世事管他妈。睡醒寻诗兴，爬墙看日斜。一九八五年 ①谓出洋热。 谈翁自皖南来札询现状却寄 皖南仍有信，帮手问怎样。望谈形追影①，寻诗獭祭鱼。雌黄求一得，曳白愧三余。远志行看尽，郊园卧敝庐。一九八六年 ①形与影赛跑，见《庄子》。 戊辰年尾自嘲 欲问征程事，扬鞭路苦赊①。仍闻形逐影②，未见笔生花。展卷悲三上③，寻诗厌六麻。怎样新择术，巷口卖西瓜④。一九八九年 ①赊，读此shā。 ②形与影赛跑，见上。 ③赶快、枕上、厕上，念书之时。 ④丽雅女史由卖西瓜转为编写，兹逆行之。 吴谈翁赐书有谨记黄泥夜月下共巡逻之句抚昔怀今诌打油一首却寄 忽又秋风至，不雅买卖转迷①。青衿游紫陌，白首踏黄泥②。乞米羞新交③，添衣问老妻。三余何所欲，卧听蹇驴嘶。一九八九年 ①颜之推有《不雅我生赋》。 ②黄泥铺，干校隔邻小镇名。 ③颜鲁公有《乞米贴》。 庚午新正遣兴 瑞雪装鸡日①，清词祝马年。擎杯尝浊酒，压岁忆青钱。不停乡关梦，仍求歙砚田②。何当髡白首，重问祖师禅。一九九○年 ①月吉降雪。 ②歙县程君不时寄来歙砚。 移居遣兴四首 其一 长住诚吾愿，移居亦自优。须违三径草，更进一竿①。竹马驮书帙，巾车曳茗瓯。娇童乐新土，粉壁挂吴钩。 其二 深谷邻乔木，升千里当前间。新堂依淀水，旧室对童山。赤鲤三更闹，黄莺半日闲。轩窗多枕簟，梦罢月犹弯。 其三 樽盈希北海，室远笑东坡②。支路犹兴叹，沧溟竟怎样。盐齑佐米粥③，俚句代清歌。读帖寻常事，无才换白鹅④。 其四 久别南园路，稀乘下泽车⑤。平台长似掌，春尽未成花。寓鼠曾攀榻，游蜂正作衙。残书宜送老，应不觅丹砂。一九七六年 ①由燕园八公寓移至十一公寓，原为一楼，门前有草地，新房为二楼。 ②孔北海(融)，苏东坡。 ③粥，读zhù。 ④王羲之事。 ⑤车，读chā。 香山漫兴四首① 其一 向若尝惊海②，归真且住山。游不雅黄散外③，食息翠微间。落蕊随鸿去，流莺逐叶还。银光传彩影④，看罢月犹弯。 其二 岭头裙影罕，亭畔屐痕多。亦有登临意，形单奈怎样。谷红念念徘徊⑤，裘敝叹蹉跎。午梦留新句，湖干且一歌。 其三 风高闻雁渺，雨冷见花迟⑥。欲挽丁香结，仍吟子夜诗。一火羊悲旧业⑦，待兔愧新知。又送斜晖去，楼头问酒卮。 其四 玉勒连钱马，金轮步辇车⑧。怎样烟岫里，毕世作山家。渴饮鸡鸣露，饥餐枸杞花。恩波应广大，击壤胜丹砂。一九七九年 ①时寓香山饭铺。 ②望洋向若(海神)而叹，见《庄子》。 ③黄门侍郎与散骑常待，显官。 ④晚间多有电影。 ⑤徘徊，杜鹃花。 ⑥是岁春寒。 ⑦通衢以多歧一火羊，见《列子》。 ⑧车，读chā 拙作负暄琐话重印解味翁再以诗题之即步原韵却寄 握管仍多事，还珠又几东谈主①。何妨行独乐，未可问全真。忆旧知常幻，闲话叹不仁。睡余重展卷，羞涩意无新。一九八九年 六、七律 与谈翁别三年余顷有书来却寄 驻颜随缘是我师①，黄泥雨夜伴君时②。襟笼烛火成新侣，背倚柴山听好辞③。瓮水炉烟常寂莫④，湘舟朔马又错乱⑤。三年契阔江河阻，默想音容两鬓丝。一九七四年 ①在凤阳干校时，常以达不雅之意相教。 ②干校隔邻小镇名黄泥铺。 ③曾共同击柝。 ④后余烧汽锅，艰辛晤谈矣。 ⑤放还后谈翁居皖南，余居河北。 追怀菊东兄 小酌萧斋月几回，陋屋向晚为君开。偶怀白简仓皇去①，不见薄暮蹀躞来。教子将孙空有愿，传王校段久成灰②。九泉消息凭谁问，展卷难禁故人哀③。一九七四年 ①大改动初被逐还家乡宁晋。 ②刻一钤记曰“静安之徒”。有志校段玉裁《说文解字注》。 ③箧中尚有其赠书数种。 偶成① 甲子回文六十春，马羊去后又逢申。新风已叹冯唐老，旧雨应怜季次贫。紫陌频惊寻梦客，蓝桥不见送浆东谈主。安期巨枣知何似，且洗陶巾作隐沦。一九七五年 ①时在京寄居，不免途穷之戚。 乙卯仲冬让公来札略云小恙医嘱半休又游菜市口得低价宜书纸将以两卷为赠并拟以菜市口寻曹芹圃不遇为题书长句一时兴发先书长句却寄 二竖兴灾亘一秋，斜阳策马亦销忧，宣南菜市寻芹圃①，寺北商行遇蔡侯②。检束双封投陋室，铺陈一卷写沧洲。艺林东谈主海随缘住，遣日何妨享半休。一九七五年 ①传敦敏曾于宣武门外菜市口西遇曹雪芹。 ②法源寺在菜市口南。 乙卯立夏寄让公 小别天街月许长，盆花弱蔓已回廊，郊园纵马曾留约，阁帖不雅蛇未可忘①。但有旗亭供白堕②，何苦锦瑟伴红妆③，奚囊点检无奇句，且趁熏风污桂堂。一九七五年 ①怀素草书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 ②刘白堕酒，见《洛阳伽蓝记》。 ③杜甫诗：“何年诏此钞票会，暂醉佳东谈主锦瑟傍。” 乡居三月行前有感 壮岁蹉跎愧晓鸡①，白头生计寄征藜。松陵未得留鸿爪②，杜曲何妨信马蹄③。太液风烟通枕簟④，天台洞穴隔云泥。翳桑三宿生恩爱⑤，点检行装意转迷。一九七五年 ①用祖逖忘寝废食事。 ②姜白石《过垂虹》诗有“曲终过尽松陵路，回归烟波十四桥”之句。 ③谓北地。 ④吊问京居。 ⑤浮图不三宿桑下，恐久，生恩爱，见《后汉书·襄楷传》。附记，次年夏，此居室毁于地震，惜别之情竟成死别。 丙辰新春偶成 风雨沧江一叶舟，行云几度傍红楼。青衿褪去疏新交，紫陌归来拥敝裘①。寄食多宜湖海计，临书不省稻粱谋。花时欲作闲情赋，叵耐文君已白头。一九七六年 ①用苏秦事。 墨戏 井天斜挂二三星，禹步踉跄绕户庭。多检箱笼寻故纸，偶亲枕簟笑浮萍。驼鞍入梦无玄甲，燕剪开缄又白丁①。荆妇冷言浑不省，长吟秉烛学囊萤。一九七六年 ①来札无显赫。 放歌 习闻沧海变桑田，汉晋兴衰不记年。魏武崇台余砚瓦，宣和宝绘尽云烟。江东粉面曾谁伴，漠北黄封只自怜①。且就斜晖篱下坐，何妨陷入野狐禅。一九七六年 ①漠北黄封，谓沙城大曲。 丁巳新正随性 炮竹喧豗震软尘，桃符灿艳报新春。岁华久付卢生梦，书剑空余幼子身①。黄卷亲贤仍此事，白衣送酒更何东谈主②。衰迟不减章台趣③，记着灯宵逐画轮。一九七七年 ①幼子，苏秦。 ②江州刺史王弘命白衣东谈主(官府供役使之东谈主)为陶渊明送酒，见《续晋阳秋》。 ③冯延巳词：“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中登山海关 金城虎踞冀辽间，异代争传第一关。雉堞东行连渤海，烽烟西望隔阴山。防胡事急秦兵戍，筑塞功成汉将还。此日登临逢骤雨，长歌不计鬓毛斑。一九八○年 浮生 国际空传大九囿，惯将蜗角筑秦楼。曾经锦瑟怜红粉，终鲜黄英伴白头①。理气精微希后觉，诗书博雅愧前修。深惟七十年间事，多少缘分供杞忧。一九八一年 ①用《聊斋志异》东谈主物。 玄翁将归晋南以戏语赠别 晚岁书林试滥竽①，输君嘉遁出王都。讲章作嫁非真智②，匡雅传名信若愚③。胜业久参刘子骏④，清才应愧柳蘼芜⑤。追忆念一事留余憾，未得寒宵听鬼狐⑥。一九八三年 ①余在出书社任裁剪使命。 ②翁常谓选注乃为东谈主作嫁穿着。 ③时翁奋力治《尔雅》。 ④刘歆精《左传》，翁亦然。 ⑤柳如是纤足，翁每有蒙眬，余曰，钱牧斋、陈寅老尚五体投地，况吾辈乎。 ⑥对床近二年，翁喜论谈，无柳泉居士之雅兴。 戊辰四九感怀 国际徒闻大九囿，郊园小房度春秋。回天正气输裙带，画地幽怀付钓钩①。育女生儿谁作马，刊书试砚利己牛。哀怜从猎仍心喜，橐笔填词写旧愁。一九八九年 ①画地，卓绝愤潢，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春梦二首戏效玉溪生 其一 前溪舞罢又残春①，梦里缘分镜里身。信有金钗浮翠袖，应怜玉女堕尘凡。窗临杏苑常垂幕，桨过桃源未问津。粉黛香消词客老，诗情付与葬花东谈主。 其二 雾锁重门觑面迟，残宵烛阴影迷离。珠帏挽袖舒纤手，翠笔题襟记好辞。洛水传情多朦胧②，湖州履约又错乱③。流云璧月无根据，点检风怀寄藕丝。一九七五年 ①前溪在浙江，南朝舞乐多出于此。 ②《洛神赋》事。 ③杜牧游湖州，约十年后娶一女，及为湖州刺史，已十四年，女已嫁，并有二子，为《怅别》诗，有“绿叶成阴子满枝”之句，见 《丽情集》。 江南之行赋别 其一与苏州芝老 周折舟车几日还，履痕强半在湖山。漫空纵目浮图上，曲径探幽洞壑间。但有红花摇绿野，何妨碧水照苍颜。永怀对榻消良夜，莲巷楼头月一弯①。 其二与南京翼老 忆昔江乡欲梦游，只今一月历三州②。苏堤晚步南屏寺，蜀阜遥瞻北固楼③。越岭犹当随枥马④，临塘未可羡沙鸥。旗亭祖帐行归去，建业城西见莫愁⑤。一九七六年 ①芝老寓苏州东采莲巷。 ②三州，扬州、苏州、杭州。 ③扬州蜀冈，其南隔江为镇江。 ④用老骥伏枥事。 ⑤返京前同游莫愁湖。 消夏二首得歌字 其一旧史 天心庙略定如何，百世谁闻击壤歌。故纸商周仍礼乐，深宫父子亦斗殴①。岂无汗简传龟鉴，应有闲庭设雀罗②。束带嵩呼多少事，几东谈主归去老烟蓑。 其二坤卦 几番洛浦欲凌波③，魂断南朝子夜歌。巷曲含情迎竹马④，海角履约结丝萝。凭阑日日探青鸟，泣血年年隔绛河⑤。一寸相念念三尺妒，何妨议礼颂周婆⑥。一九七八年 ①如隋杨坚、杨广，其彰明昭著者也。 ②致仕则门庭暴虐，见《史记·汲郑列传》。 ③用《洛神赋》事。 ④李白诗：“郎骑竹马来。” ⑤另楚寒巫事。 ⑥周婆制礼，谢安夫东谈主故事，见《妒记》。 己未伏夜简南星二首 其一 诗书多为稻粱谋，羞涩元龙百尺楼。戏论几番歌塞马①，熏风整夜喘吴牛。曾经乞米趋新交②，未可传瓜忘故侯③。后海晨昏前日事④，不胜燕越又三秋⑤。 其二 一世能见几辉煌，久别吴娘暮雨声⑥。岂有仙槎通月府，何妨鹤发住春城。青云兴去依莱妇⑦，白堕香来曳老兵⑧。安得秋风三五夜，与君对坐话归耕。一九七九年 ①失之东隅事。 ②颜鲁公有《乞米帖》。 ③东陵侯种瓜事。 ④昔年曾于后海北岸结邻。 ⑤大改动起断音问。 ⑥白居易诗：“吴娘暮雨潇潇曲，自别江南久不闻。” ⑦老莱子妻，见《列女传》。 ⑧刘白堕善造酒，见《洛阳伽蓝记》。谢弈(谢谈韫之父)曳老兵共饮，见《晋书》本传。 十年二首 其一 十年生计历黄粱，又见神州作戏场。锦里千家同籍没，兰台众士锁高墙①。名山未就随刍狗，劫火方殷忆饩羊②。浑欲扁舟江海去，世间无地觅沧浪。 其二 圣哲声声未洗兵③，十年从戍又春城④。青箱自检焚馀册，白首谁怜身后名。海内几番寻鲍叔，海角那边吊田横⑤。花时强作闲情赋，涕泪犹当溅落英⑥。一九八○年 ①高墙，明代囚罪东谈主之地。 ②《论语》：“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③洗兵，用住手动武义。 ④一九六九年离京居，一九七九年始返。 ⑤友东谈主有自尽者。 ⑥杜甫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辛酉送春遣兴二首齐用麻韵 其一 踏遍郊园不见花，繙经剩墨寄生存。吟诵早已违情侣，咒骂何曾付寇仇。尚少刚肠捐旧业，仍留蹩脚蹴新芽。传柑刻鹄多馀事①，喘汗犹繁日又斜。 其二 十戒抛残半释家，青衿未可驾三车②。习闻猛士呼牛马③，闲把毛锥画蚓蛇④。作赋怀东谈主悲向秀⑤，文淑世愧刘叉⑥。何当策杖归田亩，摘取东陵五色瓜⑦。 一九八一年 ①传柑，谓混迹官场。刻鹄，谓鲁人持竿。 ②玄奘弟子窥基，东谈主呼三车梵衲(一车载酒肉，一车载妇女，一车载己身)。车，读chā。 ③呼为牛则应之牛，呼为马则应之马，见《庄子》。 ④春蛇秋蚓，谓书道愚顽。蛇，读shá。 ⑤向秀作《念念旧赋》。 ⑥刘叉，韩愈弟子，讥韩愈多以谀墓文易润笔。 ⑦东陵侯种瓜事。 古稀四首① 其一 粥饭随缘庆古稀，旅囊犹贮旧缁衣②。三冬宛委尝寻谈③，百岁穷通未见几④。辇毂风高怀砚老⑤，濠梁梦断看鱼归⑥。赏心欲共春冰尽，回归应怜四九非⑦。 其二 朔风吹帽叹华颠，漫与黄花忆盛年。随月自游金薤馆⑧，爱莲东谈主在木兰船。湖山旧雨常为伴，纸墨新情剧哀怜⑨。屎溺乾元参欲透⑩，玄功尚阙祖师禅。 其三 几度扶风侍绛纱⑾，倦游杨墨不授室。机心一觉卢生梦⑿，长物空留惠子车⒀。跨凤秦楼谁驻马⒁，来禽晋帖自涂鸦。念念鲈采菊寻常事⒂，取次青门学种瓜⒃。 其四 花间曳踵杖藜行，拟逐春风入化城。半偈南无多筑塔⒄，真如岂有未销兵。可堪意树千寻茂，孤亏心灯一霎明⒅。覆鹿一火羊同泡影⒆，何苦蜀谈问君平⒇。 一九七七年 ①余生于光绪戊申腊月中旬，依旧计岁法，至丁巳为七十。 ②那时户口尚在乡里。 ③三冬(三年)念书，东方朔事，见《汉书》本传。 ④《易经·系辞下》：“知几其神乎！” ⑤喜砚石，以之为遣。 ⑥谓由凤阳干校放还。濠梁看鱼，庄子与惠子事。濠水在今凤阳。 ⑦年五十而知四十九之非，春秋时蘧伯玉事。 ⑧登屋顶趁蟾光念书，见《南史·江泌传》。金薤，指史籍。 ⑨谓喜字画。 ⑩谈在屎溺(尿)，见《庄子》。乾亨利贞元，见《易经》。 ⑾马融授徒事。 ⑿唐东谈主演义黄粱梦事。 ⒀“惠施多方，其书五车”，见《庄子》。车，读chā。 ⒁秦穆公女弄玉事。 ⒂念念鲈，张翰事。采菊，陶渊明事。 ⒃东陵侯种瓜事，谓被迫还乡里务农。 ⒄南无，读nāmó，佛家语，皈向之意。 ⒅意树、心灯齐佛家语，借指迷与悟。 ⒆覆鹿未得，一火羊有失，齐见《列子》。 ⒇成都卖卜东谈主严遵，字君平。 束刃君寓楼雅会步玄翁韵 座向前修对后贤①，风骚远绍永和年。西园面壁曾崇佛②，北海肩花勤学仙③。渴笔峰峦追石谷④，疏枝竹树忆南田⑤。酒阑仍说龙蛇迹⑥，碧瓦楼头见暮烟。一九七八年 ①同席有老有少。 ②余曾读佛书。 ③慎之仍在北海养花。 ④玄翁喜临王古谷，得其神。 ⑤束刃君画风高雅。 ⑥酒后曾不雅赏束刃所藏古东谈主墨迹。 次韵解味翁己未夏季纪事用玉溪生碧城体却寄博粲 绣户芸窗取次开，仙娥换取凤凰台。更无细马朝天去，仍有明珠照夜来。万里寻芳逢杜曲，令嫒买砚爱隃煤。前溪舞罢依禅榻，泪湿罗巾烛未灰。一九七九年 寒食近矣感怀今古适得解味翁移居诗即步原韵连类写之 洪荒曾说两仪分，涨海空余五德痕。失落骚东谈主忧去国，留真淑女欲还魂①。书篇页页歌天晓，风雨年年叹昼昏②。闻谈周郎仍竹里③，何当倚杖过高轩。一九八一年 ①《牡丹亭》杜丽娘事。 ②多报喜，事实否则。 ③榜新房为竹轩。 读史有感二初次芝九兄韵 其一 乙夜不雅书入古荒，青灯煜煜月煌煌。分羹共说刘邦忍①，扛鼎空传项羽强。弈赌山庄夸谢傅②，诗吟柳絮叹王郎③。玉环飞燕齐尘土④，孤负华颜爱景光。 其二 展卷时惊落蠹鱼，强刀弱肉意难舒。天心向不专通塞，史笔何曾别毁誉。鬼蜮声容弃殿宇，贤能杖履老阎闾。魏公藏拙终虚话⑤，千载犹当读秽书。 一九七四年 ①刘邦欲食烹其父太公之羹，见《史记·项羽本纪》。 ②谢安事，见《晋书·谢安传》。 ③谢谈韫事，见《世说新语》。 ④辛弃疾词中句。 ⑤北朝魏收以文付徐陵携往南朝，陵渡江时掷之水中，曰”为魏公藏拙”，见《隋唐韵事》。魏收撰《魏书》，列传评东谈主，以亲疏 为高下，东谈主称秽史，见《北史》本传。 七、词 渔歌子(本意) 饱读枻披蓑作笠翁，穷通治乱玉壶中。筠笼满，夕阳红，扬帆一唱大江东。一九七八年 捣练子 春雨细，杏花残，小院更深东谈主未眠。向晚传来青鸟信，计程明日过平山。一九七八年 桂殿秋 风乍暖，月如眉，海棠深院夜长时。门里屏山门外路，蜡泪琴心两不知。一九七八年 桂殿秋(题夏季山居图) 青嶂叠，白云封，幽居掩映翠微中。山僧去后疏钟远，独坐溪亭对晚风。一九七八年 江南春(放歌) 桃叶渡，杏花村。山河留胜迹，杖履作游东谈主。樊楼宴罢归来晚，袖上啼痕杂酒痕。一九七五年 如梦令 闲谈月明无价，歌舞未阑西下。送客不留髡，至乐顿成虚话。良夜，良夜，孤负烛红如画。一九七五年 调笑令(本意) 书蠹，书蠹，日日年年章句。搜寻故纸雕虫，不省山妻腹空。空心，空心，默诵灯红酒绿。一九七五年 调笑令 金兽，金兽，香掩屏山倦绣。陌头归雁声声，又值深秋月明。明月，明月，偏照玉东谈主愁绝。一九七五年 生查子 行行日又西，息驾知那边。野店远相招，耐可随缘住。连床笑语喧，共酌新还是。入梦近家乡，明日前山去。一九七八年 浣溪沙 金桂风飘九月香，且将佳日任疏狂。斜阳深院见红妆。营窟小园曾有梦，结邻萧寺已无房。离愁浑似海天长。一九七四年 浣溪沙(读忆云词深喜其夕阳红到马缨花之句因旧居有此树故借用之) 午梦悠悠入旧家，重门掩映碧窗纱。夕阳红到马缨花。帘内似绅士语细，枕边何事雀声哗。消魂一霎又海角。一九七五年 浣溪沙(秋日游陶然亭) 水畔林间信走路，平桥安身问江亭①。几株红叶最关情。碧血离歌念念往迹②，明湖倒影记今生。斜阳一树又归途。一九七九年 ①亭为康熙间江藻所建，故笔名江亭。年来景物大变，询一老者始得之。 ②昔日有香冢，铭文有“邑邑佳城，中有碧血”之句。 浣溪沙(登旧府院新楼远眺有感) 倦倚新楼忆旧房，几回清泪湿穿着。为谁吃力为谁忙？半世悲欢莎氏剧①，一世功过托翁肠②。不须重问永丰坊③。 一九八○年 ①莎氏，莎氏比亚。 ②托翁，托尔斯泰。功过，谓《回生》所写。 ③王渔洋诗：“若过洛阳征象地，含情重问永丰坊。”乃用白居易诗：“永丰坊里东南角，尽日无东谈主属那个。” 浣溪沙 估客西南一径斜，疏篱犬吠几东谈主家。明窗粉壁梦中花。妙意丁宁归文字，珠帏皱眉记年华。车尘行止是海角。一九八七年 浣溪沙 怕听空梁落燕泥①，闲庭小路草萋萋。乡关旧梦恨迷离。密誓久虚嵩岳外，长歌仍在渭城西。罗衣和泪几时归？一九八七年 ①空架落燕泥，薛谈衡句。 浣溪沙 又趁西风过旧川，城隅踏月半好天。浮生几日在君前。帘内秋光轻似梦，花间履迹碎于烟。临歧细语问来年。 一九八九年 浣溪沙(海拉尔赠程谈宏赵红柔浑家) 北地繁荣旧有闻，远来兼喜拜程君。画楼灯下赏奇文①。雅兴传诗依彩笔，清歌伴酒记红裙②。不胜枫叶落纷纭③。一九九○年 ①程君出示新作。 ②赵女士为赞许家，送别饮宴曾唱蒙古民歌。 ③昔年曾入内，见天香庭院。 浣溪沙(题味翁恭王府考新本) 贵邸名园水一方，崇垣表里说红妆。曾经深院问天香①。幻境奇言谁解味？新编妙笔自流芳。十年吃力不寻常②。一九九○年 ①枫叶落纷纭，李白送别诗句。 ②用《红楼梦》中句。 诉衷情 春风恶棍逐杨花，扑地入谁家？疏帘不掩幽念念，和梦到海角。多少恨，碧窗纱，凤钗斜。誓词活水，望断长安，负了年华。一九七五年 菩萨蛮(乡居度夏) 山河满目游难遍，行云驿路朝朝见。宿雨又新晴，林花照眼明。一霎中元近，未接鸿都信。掩户欲薄暮，素襟清泪痕。一九七五年 菩萨蛮(戏拟温飞卿) 画楼春晓钟声歇，开帘又见丁香结。底事最伤神？暗香留翠裙。花落飘那边？东谈主在咸阳路。夜夜卜归期，绣帏残梦迷。一九七四年 清平乐 春来春去，蝶梦无根据。细雨辉煌芳草路，油碧香车那边？画楼曾记离筵，花着花落三年。日暮阑干独倚，平湖岸外连山。一九七五年 清平乐(北戴河海滨共尝蟹) 昏暗晓雾，结队西行去。白浪涛声滨海路，梦断今宵那边？平沙十里渔场，幽怀想象江乡。手把双螯巨蟹，兴来联句飞觞。一九八○年 西江月 老去谁能至乐？春来自有闲愁。群芳看罢又悲秋。百事念念前虑后。点画端宜北海①，图画可近沧洲。黄粱白袷更何求。对影三杯浊酒。一九七七年 ①北海，书道家李邕。 南歌子(忆张垣小聚简造年兄) 上堡三更月①，东营四月花。关河夹岸满平沙，坝上连山尽处即海角②。我唱商讹徵③，君游步代车④。旗亭共酌听胡笳，醉眼不知何地是吾家。一九七六年 ①堡，读bǔ。上堡及下句东营，齐张家口地名，在大境门内。 ②坝上，张家口西北一带。 ③徵，读zhǐ。 ④车，读chā。 鹧鸪天 杏子黄时共画船，红莲尽处水如天。伤心半晌浮萍梦，留取冰绡裹翠钿。风入户，月窥帘，莺啼远树不成眠。行云依旧无消息，花到荼蘑又一年。一九七五年 鹧鸪天(别意) 远树啼莺动客魂，渡头前月送桃根。垂襟紫帕谁能识？上有深房旧泪痕。亲婉丽，记平和，丁香小院共薄暮。猖狂又是辉煌过，冷雨敲窗独掩门。一九八二年 南乡子 投笔觅封侯，上谷争锋正未休。虎帐寒宵谁作伴？戈矛。万里胡尘敝锦裘。塞雁又惊秋，浊酒残阳黑水头①。洛浦经年无信息，离愁。归梦因风到玉楼。一九七五年 ①黑，读hè。 踏莎行(题玄翁临管仲姬墨兰) 带叶顶风，钗花浥露，玉颜清逸依山住。移来绣户映春阳，骚东谈主漫写生香句。寄意图画，逼真绢素，小斋松雪多佳趣①。只今谁识管公楼②？轻烟细雨湖州路。一九七五年 ①仲姬名谈昇，赵孟妻。松雪斋为赵书房名。 ②仲姬母家有管公楼。 临江仙(吴谈翁索拙句即歌往事新事) 白简难言往日①，黄泥尚记已往②。麦场深宵共凉天③，班排严禁制，恨不学苏仙。伐饱读喧声乍息，归来愧作闲员。传经教语并为缘④，帐前桃李满，应叹着鞭先。一九八三年 ①白简，纠弹之文。 ②黄泥铺，干校旁小镇名。 ③麦秋时同击柝。 ④翁在皖南家乡免费教英语。 蝶恋花(松花江畔) 小圃似锦江畔路，杏子单衫，结伙东西去。冷饮悬梁游乐处，长歌微笑知何许。隔岸楼台迷晓雾，翠掩平沙，依约前朝树。柳叶轻舟谁与渡？望洋空有苍凉句。一九八一年 定风浪(丁巳残腊简让公) 杜叟莎翁共一球①，风骚爨弄几时休。解珮闻铃多少事②，谁记，繁英依旧逐东流。残年徘徊长安市，可喜，垂钓台畔数登楼③。看罢龙蛇迎汗马④，勤写，鸾钗折处有沧洲⑤。一九七七年 ①杜叟，杜甫，写诗。莎翁，莎士比亚，写剧。 ②解珮，合。闻铃，分。 ③让公寓垂钓台之东。 ④巳年将过，午年将至。 ⑤折钗股，书道常用语。 渔家傲 半亩水池莲叶小，南园雨霁莺声早。看罢荼蘼花事了。魂梦绕，海角处斗生芳草。绣阁灯红东谈主语悄，深深院外长安谈。欲寄尺书归雁杳。眉月皎，槐阴小立愁多少。一九七八年 渔家傲 束发曾闻龙藏寺，泥洹妙义离文字。历劫池灰应相通。熙攘地，明朝类似今朝事。对影大喊图一醉，百岁首白真容易。剩粉残编多少泪。无穷意，新词半阕何东谈主会。一九七八年 江城子 石桥曾别玉楼东谈主，素罗巾，见啼痕。菜花时节，细马向三秦。惆怅西园游冶处，鸣布谷，不胜闻。衰颜息影绿杨村，旧河边，学栽种。水阔山高，岁岁隔音书。冷烛残宵多少梦，依旧是，昔年身。一九七七年 满江红(拟离情之什) 长时悲凉，东谈主间世，年年恨别。春去也，落英飘地，杜鹃啼血。小院垂帘音信渺，海角又见团圞月。梦不成，尽泪洒相念念，凭谁说。玉楼半，情意切。同兹日，逢佳节。记秋风几度，断肠红叶。对酒诗情活水逝，离魂倩影他山绝。到头来，只剩得骊歌，声凄咽。一九七九年 满庭芳(乡里上元) 月恋花幡，星迷火树，绣襦罗带飘香。万家空室，街巷变歌场。社饱读频催舞队，鞭声骤①，彩袖轻扬。重檐下，丝萝有约，细语尽照看。苍凉。曾暗记，青钱坠袋，看会崔黄②。任笙笳整夜，曲径徜徉。几见粉墙朱户，灯影里，玉面红妆。流年度，蓝桥梦断，惆怅鬓毛苍。一九七六年 ①家乡称炮竹为鞭。 ②家乡称中幡、高蹻等为会。崔黄口，家乡东南十五里一大镇名。 贺新郎 岁月空抛掷。数流年、红颜翠鬓，跨牛吹笛。几度春明闲试马，倦倚佳东谈主锦瑟。漫自许、琼林词客。燧火烽烟寰宇事，任苍毫点染纡筹策。追梦影，竟何益。芸编石墨今脚迹。剩冰心、清宵暗计，旅程多踬。负郭园荒三径废，补学涂鸦画壁。镇怅望、一又交山隔。白首冯唐真老矣，且大喊共祝遂初日。吟啸罢，泪双滴。一九七八年 鹧鸪天(曾仲珊先生寄示庚午重九老东谈主节赋鹧鸪天一首戏次其韵博粲) 小房尘生粉黛稀，华年逝水更何疑。长林逐鹿原无分，退笔雕虫似有为。掺水酒，打油诗，迷时自度不求师①。曾经秋尽行春令，背倚斜阳赋梦念念。一九九○年 ①迷时师度，见《六祖坛经》。 采桑子五首(集饮水文句以证诗词之境迷离易于百衲裁缝) 其一 杨花糁径樱桃落，瘦尽春光，燕宿雕梁，更无东谈主处倚斜阳。十年轻鸟音书断，万里他乡，两地苍凉，欲梦海角念念转长。 其二 游丝断续东风弱，燕子来时，心机凄迷，才着春寒瘦不支。惜花东谈主去花无主，尺素还稀，欲寄迟迟，落尽梨花月又西。 其三 东谈主生何事缁尘老，风雨飘飘，乡路迢迢，南雁归时更空闲。谁怜吃力东阳瘦①，沽酒西郊，依旧败兴，梦也何曾到谢桥②。 其四 残灯风灭炉烟冷，夜已三更，寥若辰星春星，寒宵一派枕前水。相念念直恁无根据，总负厚情，长亭短亭，别绪如丝睡不成。 其五 刻残红烛曾相待，细数更筹，梦好难留，珠帘四卷月当楼。几回偷湿青衫泪③，世事悠悠，恰上心头，锦样年华水样流。一九七六年 ①东阳，沈约曾为东阳太守，多病，腰身减。 ②晏几谈词，又踏杨花过谢桥。 ③白居易《琵琶行》末句，“江州司马青衫湿”。